婚後隨著外子遠赴異地開展新的生活,儘管兩人都不富裕,相信同心協力總能生存。或許經由空間阻隔,原生家庭帶給我的陰影,終於慢慢淡了。
從我有知覺開始,老爸一直是恐怖份子。他剛愎自用,所謂的溝通便是全家接受他的命令,不過萬一 照作卻倒大霉,例如媽媽依照他的指示操作股票卻大賠,當然都是媽媽太笨,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,他永遠都是對的。老爸向來喜怒無常,動輒發飆咆哮。他翻臉 比翻書更快,卻從不說為甚麼,以致即便相處數十年的媽媽,依然搞不清楚地雷在哪裡,只能儘量避免與老爸接觸。老爸失業那段歲月才是地獄,媽媽和我上班為生 活奮鬥,反而成了他的的眼中釘,於是日子更加慘澹。
沒酗酒、不賭博,很少動粗的老爸,在外人眼中他雖然脾氣不好但為人和善。所以長輩總是責怪我不 夠努力,諸如:你應該多和你爸溝通、主動陪他說話……,似乎我受的折磨太少。他們所謂的關懷,全是風涼話。同樣深深受傷的媽媽,卻囿於傳統禮教,一再指責 我對老爸不夠恭敬,以致惹惱他。事實證明,媽媽一生卑躬屈膝,照樣難保安寧。我從未忤逆,全因不想說話惹禍而已。
只要能相伴扶持到終老,這樣就好
老爸的震撼教育,讓我無法信任別人,尤其那些所謂的“大人”。看著同學們天真快樂地享受青春, 她們不懂也不必懂我的苦悶,除了與一、二位朋友交談,我在班上該是遊魂似的存在。幸而圖書館拯救了我,古今中外永遠看不完的書,讓生活有點期待、有點樂 趣。大量閱讀之後,喜歡傑克倫敦的我更加孤獨,與那時高中女生熟悉的浪漫青春《未央歌》或古典溫情《千江有水千江月》相較,我的品味太怪異了。但,《海 狼》、《馬丁依登》痛苦的吶喊多麼真實,受苦的不只是我。可惜只能從書中認識而已,我開始相信自己,相信自己是對的,老爸才是罪魁禍首,我不壞,壞的是 他。多年之後,我曾嘗試改善關係,當然他毫不領情,依然固我。
孤僻自閉的性格,隔離了人際的傷害,我別無所求,只希望在世界的角落靜靜活著,一點點的閒暇可 以安安穩穩地看書。可是,不善交際的我雖然不犯人,卻輕忽了職場上的勾心斗角。一次又一次,我發現自己莫名其妙變的孤立無援,流言蜚語讓人待不下去,往往 黯然離職,日子就在這樣的惡性循環度過。我還是愛看書,明知看書已無法安頓心靈,但我不清楚自己還能有甚麼出路。
誰知峰迴路轉,我的人生在彷徨、黯淡之際,竟然另有轉折。因為愛好文學,我和外子從陌生人進而 決定攜手相伴,我終於有家了,第一次感受到被接納的喜悅。過了中年才相遇,我們分外珍惜,沒有花團錦簇的羅曼蒂克,外子和我得從柴米油鹽共同經營生活。兩 人都不夠秀異,努力工作僅能維持基本生活,到了中年毫無事業,或許在外人眼中一事無成。但我們毫無野心,勤勉工作維持生活,工作之餘看看書,有沒有孩子都 好,彼此相伴扶持到終老,差不多就是我們要的幸福了。